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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老挝吉翁村 学做驭象人

 

莲花走得很慢,我能感觉到她的肩胛骨在我胯下起伏,我感觉到她粗粗的毛发,糙糙的皮肤,厚实而柔软的皮肤有和我相近的温度,这是我和它最直接的沟通。



 

驭象人

吉翁村在老挝的中部,色边河保护区的边上。人迹罕至,这条河床一样起伏的土路也不过是近三几年的结果。有了这条路,司机就变成村里的宝贝。每天他往返于吉翁村和城市巴色之间,车上全是村里人托他买的物品。从盖房顶用的纤维瓦到小卖部的汽水,甚至是女人要用的针头线脑,都由这个司机拉进村。

这个村庄过去以木材业为生。所谓“木材业”,准确地说是“砍伐和搬运木材”业。由于道路不通,大象成为村里最重要的劳动力。村民们从色边河保护区里捕获亚洲象,带回村里驯化,然后用以搬运木材,最多时候,这个只有400多人的村庄里有过百头大象,而他们也成了整个老挝最优秀的象夫 。

 

翠鸟惊魂夜

整个吉翁村只有一个住处,叫翠鸟生态旅馆。这是整个老挝第一个生态旅馆,其实也是唯一一个。旅馆的主人是个意大利人。翠鸟旅馆在色边河保护区入口,采用太阳能发电,有自己的净水系统和生物污水处理系统。它招聘村民做服务员、导游,使用村里栽种以及养殖的食材。所以全村人都知道它,这是他们的“旅游业”。自从道路通了之后,运送木材的生意就归汽车做了,这些被现代交通工具退休的大象不再为村民带来好的收入,于是转身投入到“旅游业”中。游客通常在这里骑大象到山林里,但更值得一做的事情其实是在这里跟“亚洲最好的象夫”学习如何驭象。

这晚,我是翠鸟唯一的住客。夜里九点,为了节省能源,灯就灭了大半。天上的星星多得简直让人恨不得打把伞,以免流星飞过砸了脑袋。身边都是声音:这样的小虫子那样的小虫子都在叫,森林里什么鸟或者什么兽在叫,风吹过去,树木花草都在叫。我摸黑回到我的小木屋,想开走廊灯,开关的位置上摸起来麻麻一片,找不到开关。只得摸黑进房取手电。打着手电再去按开关,却发现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蜥蜴正牢牢地抱着开关发呆。它转动着其中一只鼓鼓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,我突然意识到刚才手上那种麻麻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,魂飞魄散地跑回房。

日出即起。借着一两点晨光看到床单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针鼻大的小飞虫,都是从蚊帐眼儿里爬进来陪我睡觉的。

门前有幽远而缓慢的大铃铛的声音。是象铃。咣当——咣当——咣当,响满了整个早晨。推门出去才看清楚门前是一大片广阔的沼泽地,两头大象在晨雾里跟着它们的主人缓缓穿过沼泽地,咣当——咣当——咣当。在寂静的雾里,沼泽浅绿,远处有黛色的密林,这两大一小的灰色影子像一个童话,慢慢地从我门前走过。

象夫都是罗圈腿

负责教我驭象的象夫阿占已经在门口等我。走进村,有几户人家的高脚楼下都拴着大象。这些大象多是母的,村里大象数目在过去30年里锐减到18头大象,其中仅有2头公象。

阿占说村里开始着急了,即便大象的寿命长达70年,但如果没有新的小象诞生,几十年后村子里就没有大象了。对一直依靠大象为生的吉翁村,这几乎是场灾难。

“但是公大象很累,他们不能完成交配。他们不够强壮。”阿占说。“要把公象和母象放在一起半年,才有可能能交配。但是公象没有时间,它们都要工作,工作之后就没有时间了,也没有体力。”

“不是不搬运木头了吗?”我问阿占。

“要搬运游客。”他说。

其实母象也没有时间产子,它的孕期长达2年,哺乳期的头一年也无法工作。也即意味着大象的主人如果希望得到一头小象,要付出整整三年的空白时间。而吉翁村的收入水平至今不能达到“食物充足”的水准,三年的空白,又有谁能等得起呢?

今天陪我的是村里最强壮的母象,名叫莲花。阿占把我带到莲花面前,早晨的第一课是:你得有本事爬到大象身上去。

踩凳子,搭楼梯,那都是游客干的事情。

“你说 song song,大象就会抬起右前脚来,拉着它脖子上的绳子,然后踩着它的前腿,爬到它脖子上去!”阿占一边说,一边轻松地示范。

走到大象跟前,我才知道所谓“亚洲大陆上最大的动物”到底有多大。莲花像一座小山一样在我面前,耳朵扑啊扑。“song song!”我说,莲花果然轻轻地抬起了它的右前脚。我唯一能抓住的地方就是莲花脖子上那条绳子,很细,而且并不固定。

这可比看起来难多了。我像一只巴掌上失去了吸盘的壁虎一样,一次一次沿着莲花的身体滑下来,双手乱舞,双脚乱蹬。

“干什么不叫它蹲下啦。”我抱怨。

“大象的膝盖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,不应该叫他蹲。象夫应该爱护大象。”阿占正色说。

爬上去滑下来,半小时后,阿占叹了口气,从象背上下来,他在底下推,象背上另外一个象夫向我伸出手,外加我自己的全身气力,才生拉硬拽地把我“运送”上了象背。

啊,好可怕!

这是我在大象脖子上坐稳之后的第一反应。

既然学做象夫,自然只能骑裸象。无鞍无绳,人就坐在大象粗壮的脖子上,没有缰绳可抓,也没有大象毛可抓。我死死地用手按着大象的脑袋,四肢着“象” 地趴跪在大象头顶上,膝盖顶着大象耳朵后方。离地那么高,阿占看起来就只有小小一个。莲花一动,我就啊啊地叫着,左右晃着几乎要掉下来。

十分钟后,慢慢平静下来,人也敢坐直了。

跟大象沟通全靠口令和肢体语言:说huihui 它就往前走了,膝盖顶顶左耳的后方就右转,反之则左转。让它停下来就说biang,让它后退则用屁股顶顶它的脖子说dun dun。大象视力不好,在前进中,方向,障碍,要从窄径中穿过而不打到身上的游客,都靠象夫下令。

莲花被驯化得很好。亚洲象是一种智商很高的生物,很容易驯化,三年时间就能为人类工作。有些更聪明更强壮的大象,则肩负起在森林里帮人类诱捕另外一头大象的功能,算叛徒。只是野外亚洲象种群数量从19世纪早期至今已经下降了97%,要捕,也不容易了。

整整一个上午在爬上大象,爬下大象以及顶大象耳朵中飞快地过去了。最后下来的时候,我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合拢,一直把腿叉成大象脖子的宽度在路上走。村民们见到都捂着嘴笑,会英语的问:“学赶象啦?”我得意洋洋地点点头,继续叉着腿走。



幸福的象鼻涕瀑布

下午学习驭象上山。旱季的天气让整个色边河山谷变成蒸笼。莲花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往自己身上喷水降温。是巨大的鼻涕瀑布啊,每次都几乎被恶心得从大象头顶上摔下地去。几次过后小心地摸了一下喷到自己身上的水滴,发现不粘腻也无异味,终于放心下来。原来那些水都储藏在它的肚子里,天气实在热的时候,就用来解救自己。亚洲象喜欢水,每天下班之后,大象的主人都会让大象到河里去玩水。

有时候莲花走着走着就停下来吃东西。怎么敦促她hui hui也没有用。阿占解释说,一头大象每天至少要吃150公斤的食物,即便它们一刻不停地吃,也得吃上10个小时。可大象们都要工作,往往没空吃东西,于是就只好牺牲睡眠时间用来吃饭了。吉翁村游客不多,大象还算有时间吃足够的东西,所以都体格健壮,而泰国,柬埔寨很多旅游区的大象则没有这样幸运。然而大象是一种忍耐力很强的生灵,能忍,就忍了。

莲花走得很慢。我能感觉到她的肩胛骨在我胯下起伏。我依然把双手撑着莲花脑门上保持平衡,感觉到她粗粗的毛发,糙糙的皮肤,厚实而柔软的皮肤有和我相近的温度,底下是她的肌肉和骨骼。这样的触摸让人很感动,就像和它有了最直接的沟通。

莲花带我走到山顶,在悬崖边上停下来。远处是色边河保护区广袤的原始森林,身边是长了几百年的鸡蛋花树。莲花把旁边的灌木上的嫩藤卷下来,像吃意粉一样吃掉。我拍拍她的脑袋,莲花鼻子一甩,又喷我一身的水。我,莲花,我身后的阿占,呵呵呵呵地笑起来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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