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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韩国端午祭看中国端午节的民俗传承

主持人:本报记者龚丹韵

嘉宾:梁永安(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)

端午节假日即将到来。作为传统节日,端午的符号背后,曾经与中华民族众多传统文化相联系:纪念英雄人物、龙图腾崇拜、二十四节气、阴阳避邪风俗等。然而时至今日,这些古老元素如何融入现代生活,对现代的炎黄子孙还能意味着什么,探索才刚刚开始。

龚丹韵:韩国江陵端午祭申遗,曾引起我们很大关注,作为民俗保护和现代传承的成功案例,他们是不是有些经验可供借鉴?

梁永安:江陵端午祭如果从“酿神酒”算起,长达一月有余,主要分“儒教式祭仪”和“巫俗祭仪”,简单点说,也就是官方祭祀和民间祭祀两部分。

官方祭仪并不是花几小时搞一场大活动即可,而是贯穿整个端午活动,尽力还原传统的一套文化程序。农历四月十五举行“山神祭”,由江陵市长担任初献官,礼毕,上山挑选“神木”,众人把五彩丝带挂在木上。国师城隍行列开始浩浩荡荡出发,进行“城隍祭”,祭官由居民担任,神话中举火炬迎接的人可幸免一年灾难,每户都有一人参加,火炬上挂着彩条,队伍高唱“山游歌”,场面蔚为壮观,回到江陵市后,端午祭的序幕才正式拉开。

先举行的“奉安祭”,一般由江陵市议长担任初献官。农历五月初三的“迎神祭”,由江陵市文化院院长任初献官。期间的路祭很有特色,居民手持端午灯笼,与官员、民俗游艺表演家聚在一起,走向城隍堂,等夜空礼花升腾,就把端午灯放入河中。五月初四到初七的“朝奠祭”,每天早上九点在端午集市的临时祭坛上举行,祈求丰收太平,献官仍由地方官员担任,主管执事一般来自德高望重的名流。初七的“送神祭”,民间活动可以持续到深夜,但同样,先要官员主持一小时的儒教祭仪。

由此可见,尽管江陵端午祭最初可能来源于汉文化,但是具体运用时,中国的竞渡、吃粽子等习俗,他们并没有照搬,而是充分挖掘本民族的文化资源,通过一整套严肃的儒教仪式串联起来。当地人有种说法是“不参加端午祭,不算江陵人”。成功的公祭,能让观礼群众充分感受到彼此同根同源,信仰同一个价值体系,从而获得精神上的归属感,增强社会的凝聚力。

龚丹韵:现代化的今天,祭祀活动更多是文化象征意义上的,江陵端午祭至今如此活跃,原因恐怕不止于此吧?

梁永安:是的,光靠古代祭祀不可能保持长久,他们成功的第二个原因,在于民间祭祀部分。民间活动向来自由开放,有创新和开发潜力。民间人士主持的端午祭祀,有一定程序,但内容根据群众的兴致临场变动,企图每年都有新变化。端午集市上一些民俗戏事,鼓动群众即兴参与,不仅仅充当观众。有些民谣过去靠父子相传,濒临消失,为保护文化遗产,韩国成立了鹤山奥道戴歌谣民俗保存会,专门为每年的端午祭排练演出。集市上的游戏有秋千、角力、投壶、象棋、射箭等,值得一提的是,后来增设的方言竞赛,参与人数最多,还促成了韩国电视台的方言娱乐节目。表演活动也增加了现代内容,如话剧、音乐会、飞机飞行表演。

可以说,江陵端午祭如此丰富的主要因素,在于端午集市,它本属衣食住行的实用性质,和现代生活密切相关,兼具商品交换和民俗展示的双重功能后,大规模民俗市场提供了传统和现代融合的契机。如“江陵农乐”、“荷坪踏桥游戏”本来都是一些濒临消失的民俗,但政府有效干预后,经过现代人的加工,增加了游戏情节和趣味性,在集市上大受群众欢迎,使它们重新活跃起来。传统民俗找到了与现代生活相关的结合点。

龚丹韵:江陵祭的一些内容,分散来看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,只是缺乏如此固定规模和民众参与热情,症结在哪儿呢?

梁永安:民俗庆典来自农耕文明。那时以家庭血缘关系为主,陌生人之间交往不足,节庆成了促进公共交流的少有契机。所以,古代的民俗庆典承担了一点“准公共空间”的功能。而现代社会,人们并不缺乏公共空间,平时就经常上街购物、集体活动、和陌生人打交道,节庆对现代人的凝聚力自然削弱了。因此,在现代语境里,民俗节庆的吸引力在哪里,很大程度上,取决于人与人的交往愿望有多强,大家还愿不愿意在假日走出家门,到公共空间里继续和更多陌生人一起“凑热闹”。

我们的问题就出在这里。当代中国人不再依附单位体制后,一下子成为独立的主体。市民在城市里,与所在社区有多大程度的联动?有没有共同的文化圈定期见面交流?有没有参与公共事务的热情?这些时时维系人与群体关系的生活实践,尚未建立新的沟通方法。表面上现代社会开始形成,实际上人们退回了家里。如果参加大型公共活动,我们第一反应是为了去获得点什么,忘记了这也是一种自我呈现的机会,每个人其实都可以精气十足表演自己的绝活,体现对生命自信饱满的参与精神,而不仅仅扮演沉默的观众。这需要人们平时就有喜爱参加的群体,经常产生在众人面前表达的愿望。公民日常生活具备这样的社会经验后,大规模的节庆才有民众基础。

除了不知道人与人该怎么互动,节庆热闹不起来还有一个潜在原因是,参与者很大程度上是年轻人,节庆才会浪漫奔放。而我们这一代年轻人,文化的中断使他们对民俗感情上有距离,觉得老土,近两年渐渐好些,理解有所转变,但是许多民俗的意义已经不太了解,也欣赏不了,这让他们怎么热情参与?

所以表面上看,只是民俗的规模和参与度问题,但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是我们的现代化还在建设过程中,尚未成熟。

龚丹韵:比起清明家祭、中秋团圆,端午的意义略显模糊,现代的炎黄子孙怎么过端午,您有什么建议?

梁永安:仅仅吃粽子,自然有些苍白。但节庆复苏,不是设计一套流程就能一蹴而就,一些生活要素需要构建起来。首先,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文化平台,能表达群众的情感需求,构成节庆的实际内容。比如国外城市有唐人街、意大利区,族群的公共聚集形成了一道民族文化景观。那么同样在上海,也有许多外来人口,如果有一个平台,能让他们共同展示不同地区的端午文化,再彼此交流,是不是也会有点意思?可惜的是,一进入城市,大家似乎变成了理性经济人,地方特色都被过滤掉了。

其次,节日内涵一般分为两类,一类是庄严的公共仪式,往往怀着某种神圣意义,给参与者带来自豪感,比如最高女祭司点燃奥林匹亚的圣火、古希腊人在祭祀时表演悲剧。观众参与共同体的礼仪,能获得超越个人的情感体验,产生精神上的归属,这是它的吸引力所在。第二类是喜剧性的庆典,好比国外的狂欢节、南瓜节等。中国人喜剧感始终不足。即使到了现代,仍然找不到节庆的狂欢方式,或者说,还承受不起这样一种宣泄和娱乐。所以目前,我们没有能摆出成熟的端午节方案,也很自然。尤其端午节不同于清明、中秋,算不上家庭式节日。只有找到现代中国的公共节庆方式,民族自豪感的激发方法,才能真正过好它。法定假日的端午节今年是第一年,究竟能动员到什么地步,毕竟取决于一个社会内在的发展程度,摸索刚刚开始,急不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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